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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学期的网课就这样结束了。没开学前,本校如临大敌,线上培训、问卷调查和直播测试,从最初的同事之间还互相打听什么时候结束网课,一学期下来,也渐渐习惯了线上授课。
结课的时候问了几个学生网课感受:“感觉上了个电大,学费能打折么” “网课简直太爽了,下学期请接着来”。其实上一两次课就能发现,登录“云空间”和赶赴教室比起来,效率提高了不少。不用哼哧哼哧地在迷宫一样的教学楼里找教室,也不需要预留通勤时间,更不用口干舌燥地一连站上两三小个时,连常规的“上课迟到”噩梦都没有了。
有早课的学生也不用纠结要不要早起20分钟先吃个早饭,有一些小机灵鬼,只需拥有一个录屏软件,就可以实现课后回放全部内容,什么“笔记没有记下来”“老师讲得太快了”,统统不是问题。除了本校网课,各种校外网课、名家讲座也忽然都没有了时空限制,过往的知识壁垒就这样化为无形,能不香吗?
毫无疑问,网课是社交恐惧症患者的福音。网络课堂展示5分钟,课下得忙碌1个小时,淳朴善良的大学生,为了视频出镜那几分钟,一个个忽然就背上了沉重的偶像包袱,必须设置美颜等级。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社恐患者,我从内心深处理解每个不愿打开摄像头的学生,我采用的是共享课件屏幕加语音直播的上课形式,不必打开视频。大家回归纯粹的学术探索,课堂气氛一片祥和。
然而一学期下来,也总会感觉这样的课堂少了些什么。传播学中有个概念叫“情境线索”,与之相似的概念有“交际线索”“社会临场感理论”等。这一理论认为,真实空间中的所有信息都是一种线索,日常沟通中承载信息的不只是语言文字,还包含语气、表情、姿势、气味、空间等这些只有在面对面交流中才能捕捉到的信息,这些丰富的信息通过不同的感知渠道为我们构建一种临场感,让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情境以及情境中的人。比如课堂提问的时候,躲闪的眼神和低下去的头,回答问题时,充满喜感的川普或者东北话,上课发言时摇头晃脑的肢体语言,也有老师讲着讲着忽然就撸起袖子仿佛要大干一场,这些都是真实教室里的“人味儿”。
网课一视同仁地过滤了这些信息。你看不到最流行的发型,看不到最精致的女生,学生不再谈论老师今天的打扮,你甚至也没法在教室走来走去。随手拉动会议名单,看到的都是诸如“姓名+年级+专业”的苍白代码。是的,要求学生上网课改实名是老师们最后的倔强。
网络课堂并不总是沉闷,摄像头打开的时候,你会有种进入《交换空间》现场的感觉,今年的研究生线上面试时,考纪要求考生必须在真实空间里作答,我看到了北方家里的大暖气片,南方精致的八仙桌,沙发上方的十字绣“家和万事兴”,还有带蕾丝花边的空调保护罩,这些真实空间的背景信息,会让你觉得责任深重,它提醒你面对的不是一个学生,还包括辛苦养大这个孩子的每一位家人。
即便仅仅是音频直播,也总有一些欢乐的翻车事件调剂一下,总有学生忘了关掉麦克风,我听到过奶奶催大孙子去吃饭的声音,妈妈下班回来问怎么一天到晚都在打电脑。网课大概真的很快乐,不少人喜欢上课哼歌,传说中某节体育课,一个学生哼了一节课的“骑着我心爱的小摩托”,与之伴生的是闭麦强迫症,一个学生每节课要检查无数次语音有没有关掉。除此之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网课随之而来的各种的课程群、小组群、通知群、吐槽群,一个群里就是一副面孔,于是总有运气不好的孩子,一不小心就把吐槽老师的话打在了课程群里,简直是悲剧。
雅思贝尔斯说,教育就是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在我看来,真实时空的教育里,春风化雨不容易,网课润物细无声却更难。人们很难对着电脑掏心窝子,课堂一定是交流和传播,是双方一起参与的人际传播。在知识获取渠道越来越发达的当下,教师不仅传递知识,还包括与学生共同经历一些彼此同在的时空。一起走过的时间以及时间里的故事,才让我们彼此更有连接,更加亲密。
尽管网课让我拥有更高的效率,我还是期待着秋季学期,海边的风刮起来的时候,我们可以回到教室,偶尔在校园偶遇,也共同经历刮风下雨,看第一场冬雪在窗外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