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的10月30日下午3时许,我在河北武安城家里突然接到大哥刘路安从乡下老家打来的电话,急不可待地要我速回老家一趟,说是山西祁县来人了。
震惊!山西祁县在我心里一直存有特殊的神秘感和向往感。这倒不是因为前些年热播的电视剧《乔家大院》,而是我的二哥刘福安于1982年在山西长治电缆厂工作时就写过一部家史,其中有一段是我父亲刘满河参加八路军时发生在祁县抗日战斗的记述。
匆匆赶到家后方知是祁县人民法院的李宏丽院长一行人专为寻找我父亲刘满河之后人而驱车来到武安。他们先找到武安市曾写过刘满河事迹的作者,又到退役军人事务局,最后到午汲镇打听到我父亲刘满河的家,镇政府派员一块到了园柏树村找到了我们。
李院长他们说,祁县人民法院要将昭馀古城法院旧址改造成法治文化展馆,辗转找到我们,是因为在这个旧址曾是当年的大德兴饭庄,在抗日战争时期曾经发生过一件历史事件,我父亲刘满河是这个历史事件的主角。在我们家,又意外惊喜地见到了我94岁的母亲,老人家耳朵有些背,有痴呆症,但知道远道客人的来意后,仍能心心念念地说到我父亲12岁就当八路军,在辽州和祁县打日本鬼子。我们兄弟二人也碎片化地回忆起父亲生前讲过的童年和参加八路军时过往历史,郑重地拿出了我二哥刘福安于1982年用蜡纸油印的《家史》书稿和父亲当八路军时代的两张照片。
见到李院长他们,我们弟兄俩很激动,父亲刘满河去世这么多年了,他在我们心中又鲜活了。
2024年11月12日,我接到了祁县人民法院李宏丽院长电话,说是11月14日祁县人民法院要举行法治文化展馆揭牌暨红色藏品捐赠仪式,邀请我和大哥参加(因二哥刘福安在太原脚踝关节骨折了不能前行),13日派车接我们前往,并且得知也分别找到和邀请了原八路军副总参谋长、新中国第一任铁道部长滕代远和前总情报处一科科长林一夫妇的儿子滕飞;时任祁县抗日民主政府县长、独立营营长,解放后曾任山西省高级人民法院院长的刘秀峰之女刘小云、儿子刘晓刚和刘钊。
2024年11月13日傍晚,在昭馀古城祁县人民法院旧址,即当年大德兴饭庄前,在李宏丽院长等院领导同志们安排和介绍下,我们三家人的后代在这里历史性地见面了,最激动的时刻来到了。 我大哥今年74岁,我69岁。我们虽为一介布衣,但二位老前辈子女妥妥的红二代身上丝毫没有官二代高高在上的压抑感,倒是如同未曾谋面的亲人。这大概是在我们的身体里共同流淌着那股当年父辈们为抵御日寇侵略为民族解放的红色血液之缘故!滕飞大哥和我紧紧地握手并动情地说你父亲刘满河这个前辈名字很早很早以前就刻在我的记忆里了,我也说到小时候父亲经常念叨着滕代远前辈的名字,想必前辈们抗战时期有过密接触。刘小云姐姐和刘晓刚哥哥以及刘钊弟弟也与我们长时间握手和问候。我们都热泪盈眶,感谢祁县人民法院以李宏丽院长及全院干警不辞辛劳地促成了这次带有历史意义的三位前辈后人的相聚。太不容易了。
紧接着我们互相簇拥着走进了当年的大德兴饭庄,进入一间会客厅,李宏丽院长首先讲述了脚下土地的历史,曾是生意红火的大德兴饭庄,1943年改名为庆合园饭庄,1953年至1991年是祁县人民法院。李院长等领导有远见卓识,将这里建成了五色教育基地,所谓五色,是红色(抗日)、古色(传统)、青色(青年)、纯色(党建和廉政文化)和绿色(绿色保护)。在办馆早期他们就听当地老人们口口相传在抗战时期这个临街的大德兴饭庄,曾发生过杀死日本鬼子的历史事件,为了进一步挖掘这段历史,干警发现了出版过的书籍报刋已有过这个红色事件的报道。李宏丽院长及时请示当地和上级部门领导,得到有限经费,下大功夫,只用两年多的时间,就成功地建起了这座展馆。 我们三家很是激动,分别向馆藏捐赠了一些物品,我特别讲述和捐赠了一本1982年我二哥刘福安油印的我们家史一册,里面就有《夜袭奇(祁)县城,消灭日本特务队》的一个段落。
在这样的氛围内,我的思绪很快又回到父亲给我们讲述的那个山河破碎、国破家亡的年代。
我的爷爷刘汗文当年随同乡人到了内蒙古赤峰西大庙镇做药行生意,我的父亲刘满河1924年出生在那里,5岁时家里突遭变故,爷爷奶奶双亡,父亲成了孤儿,被同族人刘银旦(父亲喊银旦爷)收留,9岁时因武安老家五服内的爷爷要求将我父亲领回,这样父亲就回到了武安园楼柏树村。
1937年的一天,父亲手里提着篮子从大河庄往家走,篮子里放着一个装着几斤食用油的罐子,在过马路时遇到一辆汽车疾驰而来,汽车里坐着前往玉泉岭炮台的日本鬼子。由于差点撞上,汽车猛一急刹车,上面鬼子前后摆晃,停下车后鬼子气急败坏地将我父亲的油罐子摔了个粉碎,油撒了一地,还恶狠狠地抽了我父亲两个耳光。此刻的父亲胸中充满了对日本鬼子的无比仇恨!不久后的一天,父亲去均河村回来的路上遇见两个陌生人(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八路军,其中一高个子山东人是侦察排长),两个陌生人边走边与我父亲聊天,问他是否愿意当兵,父亲问那要看当什么兵?大个子问你愿意当什么兵,父亲指了一下东南方向的午汲敌炮台说打日本人我就当,那人很吃惊地问为什么?父亲坚定地说我挨过日本人打,我要报仇!两个人激动地看着父亲,说我们就是八路军来武安侦察敌情的,你愿意参加八路军打鬼子,回去跟你家人打个招呼我们天黑后走,父亲立即回答我是孤儿,现在就跟你们走!就这样12岁的父亲到辽州参加了八路军。
这段历史是我在上小学时,老师让每人写篇作文,题目为《家史》。文章中的内容是我问我们家旧社会情况时父亲讲给我的,当时我写的这篇作文还被刘栓庆老师带到午汲公社各村学校巡回展示过。
父亲于1948年回乡,1981年腊月初六因患败血症不幸离世,当时我还在重庆部队服役。奔丧回来后曾去武安县医院向参加抢救我父亲的外科主任李光润了解情况,他和我说:你父亲高烧昏迷咽气时喊着两个八路军名字,说一个骑着小青马,一个骑着枣红马来接我走呢。父亲归队了,又和戎马十载的战友们在天国佑护着我们伟大的中华民族了!
二哥刘福安写的《家史》中奇袭祁县古城那一章,还结合了我在四川广安当兵时曾去过万县见过父亲战友郝风悟,郝前辈为我讲述了那个他曾经参与的战斗。为什么我会知道并去寻找郝风悟前辈,也是因为文革时期曾经有三个红卫兵来过我们村找我父亲调查郝风悟,我知道了他们是战友。
郝老前辈在万县行署任重要职务,他讲述了跟我父亲在朱德警卫团,我父亲当过特务连连长和团参谋。郝老前辈还从日记本里找出两张有我父亲当八路军时的照片,还谈到了我父亲镶嵌着的两颗金牙。我惊讶地问他您是怎么知道的,他说我们是给国家立过大功的人,你父亲的牙是我们在祁县一家饭店跟日本鬼子肉博战时打掉的。郝老前辈也是那场与日军肉搏的参与者,他也是英雄。
1942年5月25日,辽州八路军总部遭日军偷袭,就是因为一支日本益子挺进队利用其武艺高强、武器精良的优势,乔装八路军,长期流动在我八路军腹地,以刺杀我八路军高级将领为目的侦探,致使转移中左权将军遇难。彭德怀总司令十分悲痛愤怒,下决心要除掉这支日军队伍。滕代远将军夫人林一任八路军情报处一科科长,她通过内线层层得到情报,得知益子挺进队的一部分鬼子要去祁县城休整并开庆功宴,这是消灭他们的绝佳之机。她不畏惧生死之危,亲自到祁县单线找到抗日民主县长、独立营营长刘秀峰同志安排布署这次特别机密行动,交代了三项任务,一是摸清庆功宴的时间和地点,二是为暗杀队提供进城的良民证,三是准备好足够的匕首。二位前辈是何等足智多谋,要知道那时的抗日战争是处于相持和最困难阶段,而祁县有多名地方要员已是叛徒汉奸。处境何其之险!能有二老前辈的精心策应,才有我父亲前总特务团参谋17岁的刘满河率31名精兵于1942年的腊月底前陆续潜入祁县城内。年三十夜日本益子挺进队30个鬼子在大德兴饭庄吃庆功宴时,这些乔装跑堂的伙计和假装谈生意的食客们早有准备约定好以我父亲摔杯为暗号,一对一的安排妥当。晚十时许,当鬼子们喝得酩酊大醉时,我父亲忽然举起手中之杯重重地摔在地上,向队友们发出指令,愤怒的队员们拔出匕首,顷刻间毫无防备的鬼子被全部杀死。
看到二哥写的这一段,我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小时候父亲经常哼唱的“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和“风在吼,马在叫”,多雄壮啊!此事件发生后的1943年,侵华日军司令长官岗村宁次下令解散了益子挺进队。刘小云姐姐讲她父亲也是同年调离了祁县,而这个大德兴饭庄这年也改名为庆合园了。我想这一切大概率跟这次事件有着必然的关联吧。
时隔82年的今天,我们和当年参与策划接应的二老前辈子女们应邀相聚在祁县,又在同一地点以茶代酒举杯共庆展馆揭牌,杯杯情怀无不诉说着我们处在一个伟大的民族复兴时代,这个民族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一切帝国主义者侵略我们的历史永远一去不复返了!
11月14日,祁县人民法院法治文化展馆揭牌暨红色藏品捐赠仪式在祁县人民法院旧址举行。晋中市中级人民法院党组书记、院长原占斌,祁县县委书记李军,县委副书记、县长杜建中,县人大常委会主任卢建华,县政协主席李郁明,县政府党组成员、县经济开发区党工委书记、管委会主任董永兴,晋中市档案局副局长杨晨光等领导都亲临仪式。
仪式上,县人民法院党组书记、院长李宏丽致辞;原占斌、李军、李宏丽分别为滕代远与林一夫妇之子滕飞,刘秀峰子女刘小云、刘晓刚、刘钊,刘满河之子刘路安、刘永安颁发捐赠证书。
祁县党政领导在抓经济促发展,在打造晋商旅游文化的同时又牢记习近平总书记倡导的赓续中华民族红色血脉,积极挖掘打造和展示出了红色文化这张品牌,值得我们无限敬佩!祁县领导待我们太热情了,特别是李宏丽院长带领的团队工作那么忙,还无微不至地关心着我们每位前辈的后人,实在是过意不去,我们没有理由再打扰他们了。临行之前我滿含热泪从祁县捧回一把热土准备撒入我父亲的坟头,以告慰逝去四十一年的老人家的在天之灵。历史没有忘记您,祁县人民没有忘记您!
刘满河之子刘永安